2008年9月18日 星期四

敢走就有答案


自從我申請上美國研究所碩士班,讀完碩士班,
幾年後又申請上美國研究所博士班,還在讀博士班,
幾次僥倖的入學經驗,讓我漸漸成了親友間的活動留學指南。

每個人對於申請留學的主要關切問題各異,
但焦慮和自我懷疑的情緒卻是一致的(universal)。
再優秀的書卷獎得主或者菁英上班族,
在申請的過程中往往也只將自己的缺點一覽無遺,優點選擇忘記。
多半抱持著如同買大樂透一般的心情:
等待奇蹟和低於1%的中獎率。
或者乾脆將彩券隨手一丟,不再抱期望。

我完全瞭解,因為我也是這樣。

2001年6月從T大畢業後,
因為家族企業需要幫忙,捨我其誰的心情下我立刻投入其中,
等忙到一個段落猛然想起要申請美國碩士班,已經是隔年的1月。
言語都難以形容我當時的慌張和焦慮,
對留學生活我早有想像,但如何申請我卻一無所知。

緊急考了兩次拖福(第一次考太爛),緊急考了GRE(只做了兩回模考),
成績單、推薦信、坐在表姐家的木頭地板寫proposal,
任性地只申請四家美東學校(紐約市是當時我心目中世界上唯一的城市),
及一家西岸學校,(為了跟命運要個答案,測試和初戀情人的可能性)。
這樣莽撞且缺乏策略的學校申請,
最終竟然也傳來喜訊,
我順利於該年8月前往波城,一年半以後取得學位。

2006年6月,當我從公司辭職,
以一種睥睨群雄的心情審視自身條件:好學歷、好工作、好推薦信..etc.
我超有自信覺得手上拿了一副王牌,只等著掀底牌梭哈。
孰料,命運自有安排。

在和教授長談後,我認命地從原先設定的英國學校轉回美國
而屢屢爆發的緊急家務,更讓我身心俱疲,
等我終於爬回書桌前,開始看全美學校排行時候,彼時已經10月,
而我竟連要申請什麼科系的博士課程,都還沒想得仔細。
恐慌、焦慮更甚於碩士班申請,但除了自怨自艾之外,我無計可施。

一天下午表姐來電,問我要不要和歸國英國學人一起午茶。
對方是LSE畢業的人類學博士,以細膩善感的文筆見長。
我於是抱著朝聖取經一般懇切的心情赴約。

幾天之後,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
人類學博士善意的回覆我的email,幾個簡短的句子給了我最大的震撼,
她說:

N,
沒有未知和困惑的生活不是很無趣嗎?
摸索的過程其實是一種 blessing 誒,
你慢慢會懂的。

「傾聽你內在的聲音」這種標語現在看來雖然已經很流俗很大眾了,
可是確實是我生活中的重要憑藉,
有時媚俗裡藏有的深刻超乎想像,
我們都需要在萬音紛雜的世界中學著辨識並萃析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你目前的困惑和猶豫都是這個過程中的機緣啊!

前輩的話或許可以給你暫時的力量,
但長途行走的能量要從自己身上探勘開採,
你的疑問要靠你自己去釐清,

不要害怕,
敢走就有答案。


簡潔、清晰、明快、富有力量的句子,如雷電又像神喻般的打在我心上,
安定了當時困惑的心,讓我鼓起勇氣面對現狀,
在「已經來不及了」和「還有一點機會」間,選擇放手一搏。
憑著已經過期的GRE、不合規定的IELTS成績,
略顯平凡的proposal和最後一刻才取得的推薦信,
幾個月後非常幸運的申請上首選的學校。

來,每當有人告訴我,
「怎麼辦,我一定申請不上?」「我真的很恨我自己,竟然搞成這樣..」時,
我總忍不住要將這個故事從頭說起。
並不是要炫耀我的幸運,真的不是。
申請學校是一種機緣,各種條件的聚合,
申請上/沒申請上,都只是一種結果,不證明什麼也不否定什麼。

但是,學海無涯,唯有不放棄且
解纜出航,才看得到海天壯闊。
鼓起勇氣,不要害怕,
敢走就有答案。



2008年9月16日 星期二

我還記得


我還記得,我一直是個喜歡寫字的人。

我得過幾次作文比賽冠軍,
我聯考的作文分數相當驚人。
我編校刊,我寫劇本,
後來還刊登了幾篇文章在報紙傳媒。
我寫日記,我寫小說,我寫情書
我寫blog,後來因為被某人偵破而荒廢。

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
我一直都以為,20幾歲我就會寫出人生第一本巨作,
名字閃耀在各個文學獎項。

然而,事情和我想像得差距甚大。
我沒有我以為的才氣縱橫,當然也没有成為職業作家,
甚至後來,連日記都停了。

為什麼?

寫作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
一篇溢滿情感的文字,往往取材真實人生。
於是,寫作成了自我檢驗的過程。

那對著螢幕掉下眼淚的激動,
那千種情緒反轉的心痛,
那些抽慉和戰慄,
能量的消耗,
那些深夜,我總是入戲太深。

我怕極了那樣來一回。
我害怕那種心痛,我害怕那種激動,
我不是好相處的人,
總有辦法把自己逼到角落,掐著脖子說話,
我害怕把問題想得太清楚,或者鼓起勇氣面對答案。
我害怕那樣偶一為之的宣洩,終究會崩壞我生活中辛苦建立的理性和規律。
我假裝生活平淡,今天一如昨天也像明天。

偶爾,我會聽見一些扣人心弦,忍不住寫下關鍵字:明珠/狗/雨天。
我側耳傾聽一篇文章對我呼喚,我垂下眼簾沒有勇氣回應。
後來,我怕極了。

兩天前,跟一個朋友開車趕赴約會。
奔馳在公路上,我們百般無賴地聊起生活細節。
他突然說,我喜歡妳的文筆,妳的文章好有感情。
妳讀過?我大驚。
在網路上,我google的。
短暫沈默後她又說,我可以問妳那篇文章寫了多久嗎?
其實沒有多久,就是情緒累積到了,那只是一個宣洩,下筆很快。

那篇文章寫我父親,寫我出國唸書前夕的徬徨。
我還清楚記得,關於那個晚上。
晚餐席間父親不捨的表情緊緊揪住我的心,
他斷續問我一些出國準備的瑣事,我依序回答卻不敢看他,
我覺得飯粒在嘴裡很澀,嚼起來都是眼淚的味道。
我忘了有沒有幫忙洗碗,飯後父親在暈黃燈光下讀報。
我走進房間,打開電腦,我快速寫那下那篇文章,哭到頭痛。
那篇文章後來登載報章,
後來我也遠渡重洋,
什麼都變了,只有那晚寫下的文字仍然精確抓住即將離家的感傷。

聚會結束後,我回到獨自居住的小屋,
扭開燈光,泡了熱茶,
一室搖曳著美東深秋的晚風。

我靜靜重讀了當年寫得文章,
閉上眼睛感受那如同被熨斗燙過胸口般的情感撥動,
我聽見底心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我對自己說,
是時候了。

我寫下這麼多年以後的第一個句子。
我還記得。